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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决定(第1页)

苏寒漫无目的地走着,脚下滚烫的泥地烙着脚心。风卷起尘土,扑打在脸上,混着未干的泪痕,黏腻不堪。直到村后那片熟悉的、长满酸枣果子的荒坡出现在眼前,她才停下脚步,双腿一软,跌坐在滚烫的土坷垃上。

眼前还晃动着妈妈那张惊骇失焦的脸,耳边还回荡着硬币砸落地面那刺耳密集的叮当声,如同命运的嘲笑。

委屈像冰冷的潮水,再次汹涌着想要将她淹没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尝到更浓的血腥味,才将那灭顶的软弱压回喉咙深处。

“冲突……解决不了问题……”

一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,在她混乱的脑海里艰难地浮起,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浮木。是前世的自己?还是今生淬炼出的另一个灵魂?她不知道。

前世那个苍白着脸、最终在“公平”二字下沉默屈服的影子,再次浮现,带着锥心的耻辱。不!重活一世,不是为了重蹈覆辙!砸碎陶罐是宣战,是发泄,但绝不是胜利。

妈妈那套根深蒂固的“公平”逻辑,那套“亲娘后爹爹,跟着吃便宜”的老理儿,像盘踞在土屋深处的、冰冷的磐石,不是一场钱雨就能冲垮的。

她需要一个支点。一个能撬动这块磐石,又能保全自己前路的支点。

荒坡上的热风吹拂着她汗湿的额发,带着土腥和野草苦涩的气息。目光掠过远处自家的土院轮廓,掠过更远处中心校模糊的屋顶。一个近乎疯狂、却又带着玉石俱焚般决绝的念头,如同黑暗中划亮的火柴,骤然在她心底清晰起来——

分家!

不是成年后的自立门户,而是一个十一岁孩童,向这个家宣告的割席!

她要用最彻底的切割,斩断母亲那套“公平”枷锁的根基!她不要做那个被“公平”牺牲掉的累赘!

夕阳熔金,将她的影子在荒坡上拉得很长,像一株孤独却倔犟的野草。

当最后一丝余晖沉入远山黛青的轮廓,苏寒站起身,拍掉身上的尘土。脸上的泪痕早已被风吹干,留下紧绷的痕迹。眼底的火焰并未熄灭,反而沉淀成一种近乎冰冷的、破釜沉舟的坚毅。

她一步一步朝着那个刚刚爆发过风暴的土屋走去,脚步沉重,却异常坚定。

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,堂屋里的景象比她离开时更显死寂和狼藉。破碎的粗陶片依旧散落一地,如同黑色的伤疤。硬币和毛票大部分已被捡拾起来,胡乱堆在墙角一张破旧的簸箕里,像一堆失去灵魂的金属。

妈妈坐在小板凳上,背对着门口,肩膀微微耸动,压抑的、破碎的呜咽声低低地传来。爸爸佝偻着背,蹲在门槛边的阴影里,脚边散落着几枚被遗漏的铜钱,他手里捏着那杆熄灭的旱烟杆,无意识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划拉着,发出沙沙的轻响,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渐浓的暮色。

苏寒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凝滞的死寂。

妈妈猛地止住呜咽,肩膀一僵,却没有回头。

爸爸划拉地面的动作也停了下来,浑浊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,落在苏寒沾着泥污的旧布鞋上。

空气仿佛凝固了

苏寒走到堂屋中央,站定。她没有看地上的狼藉,目光平静地、直接地投向妈妈微微颤抖的背影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清晰,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死寂的空气里:

“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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